談莫言近作藝術取向:另辟蹊徑 力道依舊
莫言獲諾獎后的作品,以回憶往事為主,寫法內(nèi)斂含蓄,風格趨向?qū)憣崳淖謽闼毓?jié)制
自201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以來,各方都期盼莫言有新作問世。然而,他需要平靜,需要思考和整理;讀者也需要冷靜,需要理性與平和。沉靜數(shù)年,莫言終于不負眾望,近兩年在《收獲》《十月》《人民文學》等雜志陸續(xù)發(fā)表10多篇作品,體裁包括短篇小說、詩歌和戲劇。探討這些作品,不只是認識莫言新的寫作成果,也是理解莫言與當代文學的關系。
莫言獲諾獎后的作品,以回憶往事為主,寫法內(nèi)斂含蓄,風格趨向?qū)憣崳淖謽闼毓?jié)制。這與他過去長篇小說鋪陳狂放的風格顯然相去甚遠,與他過去中篇小說的內(nèi)里張狂也有所區(qū)分。2017年9月,莫言在《收獲》《人民文學》分別發(fā)表《故鄉(xiāng)人事》和《錦衣》!豆枢l(xiāng)人事》系列由三篇精短小說構成,重寫往事記憶。莫言把自己定位為“說故事的人”,這三篇故事都是直擊本事!抖肥俊房梢钥吹侥砸回炆瞄L表現(xiàn)的執(zhí)拗人物性格、鄉(xiāng)村鄰里故事和內(nèi)里蹊蹺,自有一番風景!蹲箸牎肥且黄ν讣埍车男≌f,其力道是在不經(jīng)意間閃現(xiàn)出來的。莫言的小說會繞著圈子講,而后不經(jīng)意進入故事的核心。重現(xiàn)文壇的莫言秉持魯迅的現(xiàn)實主義精神,他的記憶、筆法和風格,都在更加緊密地續(xù)上魯迅的文脈。
《錦衣》是一部戲劇劇本,年代背景與《茶館》相近或略晚。莫言在戲劇方面一直很自信,他熱愛戲劇,深諳中國民間戲曲的門道,又兼得歐洲戲劇之精要,使得這部劇的戲劇性因素十分活躍。莫言在《錦衣》中并不刻意表現(xiàn)那個時代的社會矛盾沖突,他把戲劇拉回到生活,拉回到民間日常生活的婚喪嫁娶。故事悲喜交合,悲劇的大框架裝進喜劇的戲劇關系,亦真亦幻,戲劇手法自由靈活,而且能做到自然而然,順勢而為,苦中作樂,趣味橫生。
莫言的小說深得戲劇旨趣,不管是情節(jié)的關節(jié)處,還是場面、細節(jié),經(jīng)常生發(fā)出表演性,有時夸張,有時荒誕,有時魔幻,使得人物、敘述和語言始終生機勃勃。戲劇性既是文學內(nèi)在機制的活躍因素,也是文學把握生活豐富性和廣闊性的外向視野。莫言的小說把民間戲曲視為藝術養(yǎng)料,形成內(nèi)涵豐富而有張力的表現(xiàn)方法!跺\衣》這部作品,莫言則以小說筆法入戲劇,即以刻畫人物性格為中心、為推動力,由人物性格帶動情節(jié)發(fā)展,顯示出莫言把小說和戲劇兩種藝術形式雜糅交合的藝術才能。戲劇劇本《高粱酒》對原小說《紅高粱》做了較大改動,劉羅漢上升為主要人物,余占鰲更多了滑稽色彩,戲劇性和表演性因素十分充足,再次印證莫言戲劇天分。
近兩年,莫言還發(fā)表《詩人金希普》《表弟寧賽葉》《等待摩西》《一斗閣筆記》《天下太平》等作品。這幾篇各有其妙,每篇都有意想不到的獨異之處,下筆又回到莫言自由放任的風格,小說有棱有角,有意有趣。特別需要提到的是《天下太平》,小奧手指被鱉咬住引來各路人馬想方設法解救,如同一出戲劇,“小題大做”手法可見莫言小說敘述的率性機智。莫言小說慣用小孩作為角色,涌溢出反常經(jīng)驗,思想藏于熱鬧非常之中。
莫言重現(xiàn)文壇把幾種文體都演繹一番,還有詩歌令人驚詫!陡咚俟飞系耐庑侨恕贰队曛新降拿突ⅰ返龋瑢懷壑兴姡闹兴耄菜泼摽诙觯此齐s亂無序,卻又妙語連珠。所謂詩性,或者詩句的關聯(lián)邏輯,走的都是點石成金、隨機應變的險棋。句子與句子之間不斷變換、翻轉(zhuǎn),播放出幽默和意外的快樂!镀咝顷孜摇方M詩寫他與七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的交往和友誼,寫得真實、真摯。這幾首詩或紀實,或抒懷,或戲說,亦莊亦諧,自成一格,皆成妙趣,也屬難得。
總之,莫言重現(xiàn)文壇發(fā)表一系列作品,雖屬精短之作,也篇篇可圈可點。把這些近作與過去作品進行對比,或許會有這樣那樣的不滿足,但作家不同時期會有不同作品,莫言換個寫法也未嘗不可。莫言近作與其說不露鋒芒,不如說更加內(nèi)斂節(jié)制,但力道還是在那里。過去他追求率性而為,汪洋恣肆,現(xiàn)在他回歸故里,換一種方式寫作。他早就練就了這一手。接下來,我們期待莫言更有思想力量和文學厚度的作品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19年05月24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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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編輯:李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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